梦醒时见你 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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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时分，夜里也泛着热气，蝉鸣声不止，将夏夜搅成一潭沸腾的水。
周汀晚垂眸看着眼前一片花团锦簇，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这个花店安定下来了，可心胸腔处却并未充实起来，依旧空落落的。
她就住在花店的后院，每天入眠时都嗅着花香。或许是花香有安定心神的作用，她很少再做梦。
每次做梦，她醒来时总是忙于捕捉梦的残片，试图再抓到一些她与少年的爱恋，可是梦境里只有她一人，或是独坐海边，或是漫步花田。
那片海和那丛花都很熟悉，只是梦中的她总是想不起。她寂然无声坐在阳光下，任由无声的梦境蔓延。
梦境的尽头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，出现那个少年。她焦急地张望和等待，此外别无选择。她只知道梦中能见到想见的人，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见到他。难道说那些梦只是一种欺骗和幻想，像肥皂泡一样一戳就破吗？
她最近睡得很少了，熟睡结束的某刻，有些失落地醒来，然后再也无法入眠。
她每每醒来总是怅然若失。若不是那个日记本，她甚至快要怀疑那一个又一个的究竟是梦还是她无所谓的幻想，或者就连那个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的一切，也都是假象。
周汀晚斜倚在花架旁修剪多余的花枝，处理好不漂亮的枝条，再把花束扦插进瓶中。一束摇曳的花，静静地在瓶中等待它所属于的人。
那我呢？我又属于哪里？周汀晚有些头痛，放下剪刀扶住额角。
老板见状，忙问他:“怎么了？头疼吗？”
“最近很少做梦……”
“少梦不是好事吗？说明睡眠质量还不错嘛。”
周汀晚犹豫着，最后用开玩笑的口气问出来：“你相信梦里发生的事情吗？”
老板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：“哪有人会相信梦里的东西？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是真的。能提出这种问题来，不会是脑袋累坏了吧？怪不得之前那么爱睡。”
周汀晚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，只是依旧故作轻松：“之前总是梦到一个人，现在很少梦见了。”
“嗯？”
“没什么啦，就是感觉，跟那个人成为了……”她没有说出恋人二字，“很好的朋友。”
“哪有这样的事情啊，说不定是你前段时间太累了，别胡思乱想啦。”花店老板没有放在心上，只当周汀晚没有睡醒在说胡话。
她有些失落。
或许真的是这样，是因为自己想的太多，那个梦才会困扰这么久。
周汀晚继续修剪，把一朵饱满的玫瑰花苞剪下插在花束中。
所思……所梦。
自己的所思所梦全部被那个少年占据。明明是梦中人，却莫名占据了她的身和心。周汀晚也觉得难以置信。
她也在努力说服自己那是梦。所以那些吻那些依恋也都是梦吗？
她不信。她不舍。可是无论她白天再怎么去回忆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，梦境却仿佛捉弄她一样，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那个少年可能真的只是周汀晚的一个又一个梦吧，没有具象的意义，只是她在梦境中找到的依托。
从前那些暧昧不明的梦在花店生活中似乎不再无休止地牵扯她，她本以为能这样忘记梦到过的一切，但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永远忘不了那些依恋和喜欢，那些记忆会一直纠缠她到一切的尽头。
她以为那些记忆将会石沉大海一样永远消失。这里既没有褪了色的照片也没有海，唯一能让她回忆起那些幻梦的只有一朵朵玫瑰。
只不过是一场长梦醒了，自己怎么会这么感伤？只不过失去了少年飘拂的衣角，只不过失去了他温柔的笑，失去了能触碰到的温度能倾听到的声音。
只不过失去了他。
他不来入梦，周汀晚也找不到他。她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了，由心动开始，由落寞结束。
“姐姐，我想买一朵花。”小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。
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在柜台前踮脚，对周汀晚挥一挥手里的钱。
“小朋友想买什么花啊？”
“玫瑰！”
“要送给妈妈吗？或许康乃馨更合适哦。”
男孩摇摇头：“送给好朋友，就要玫瑰。”
“是女朋友吗？”她笑着打趣。
男孩轻咳了咳，嘿嘿一笑：“上次买的玫瑰，她很喜欢。这次还想要一支。”
还想要一支？
这个表达好熟悉好熟悉。她心轻轻颤了一颤，似乎又回忆起梦境里的片段。玫瑰，美丽的玫瑰。她转身拿出今天剪好的玫瑰花篮让男孩挑选。
“我要这一支！”
“好。”她伸手去拿，碰翻了花篮，花枝散落出来，她下意识去抓拢花朵，被玫瑰的刺刺了满手血痕。
好怪，那花篮放得稳稳当当，怎么会突然倾洒？满篮子的话怎么会都掉出来？被修剪过的花枝刺在手上怎么这么痛？
玫瑰刺刺破手指的时候，周汀晚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。
“没事吧？”是小男孩清亮的声音，周汀晚恍惚着，却听到了另一个温柔而着急的声音。
“没事吧？”
她猛地一抬头，面前不是来买花的男孩，而是一个皱着眉吹她指尖的少年。
梦境铺天盖地地向她翻涌而来，她觉得自己正在沉没。
褪色缺失的记忆和支离破碎的梦境刺痛她的眼睛，再睁开眼面前已经不再是买玫瑰的男孩。
是他。少年帮她挤出指尖的污血，贴上一枚创可贴。
“王源……”她艰涩地开口，察觉自己声音颤抖。
与梦中人久别重逢的感觉让周汀晚有些不知所措。她尽日所有的委屈落寞归于平静，所产生的不安让她有些紧张。
她抽回手，紧紧地盯着他：“这是梦吗？你是梦吗？”
梦与现实耳鬓厮磨地缠绕着，她不能分清。
少年像是愧疚一样低下头摇了摇，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你回答我啊！你是梦吗？”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快要失控了，努力压抑着才没让眼泪溢出来。
她好害怕。日记本里的点滴尽数在脑海回响，却又像指尖细沙一样滑走了。
不确定感迫使她抓紧面前少年的手，骨骼的量感和温度在手里令人安心。
眼前的景象撕裂开来，花店的颜色在身边消散，各种花束褪去色彩，落在地面上变成金黄的沙地。鼻尖也不再是让她无梦的花香，而是海水的清咸。
海滩？是梦里的海滩？
她终于问出口：“这段时间，你去哪了？”
“我没有离开你。”
“我曾经觉得自己可以放下你，像醒来离开梦境一样离开你。”王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，“可是我做不到。现在我想留在你身边，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，都无法让我离开你。”
“所以呢，为什么我梦不到你了？你为什么不来我的梦里，我也找不到你的梦？”她声音颤抖，思念让她歇斯底里起来，嘴角有什么咸咸的东西，似乎是泪。
“之前……抱歉。现在我来了。”他声音温润，语气坚定。
周汀晚伸手触摸他的脸，从额头抚摸到鼻尖和下颌，仿佛要把所有线条临摹下来铭记于心。
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，她只知道梦中人回来了。她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，细细打量着少年嘴唇的曲线。
“嗯。梦不梦的都不重要了，”周汀晚弯起一点唇角，“我又见到你了。”
又哭又笑的，应该很不好看吧。她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，冲他展开笑颜：“好想你啊。”
她明白自己的想念源于他，所思所念所梦都是他。仿佛一切问题都有了一个归宿。
无论这一切是梦境还是真实，一切都因他而存在。而她，只需要把所有都放心地交予自己梦中所爱。
——或许也不只是梦中。无论是不是梦，都是她的所爱。
少年眼角弯弯：“我也想你。离不开你。”
周汀晚不知道这几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，只记得她的梦和她的少年，都回来了。
周汀晚笑着被他拥入怀中，听见他胸腔传来声音：“跟我走吧。”
“嗯？”
走？去哪？
“跟我走吧。离开这个梦。”
周汀晚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。
离开这个……梦？那这里是谁的梦？
她头痛欲裂。她不想再思考了。
周汀晚向那少年伸出手去。
她不在意是不是梦，她觉得自己脑子也没有坏。此刻她抓着梦中人的手，赤脚在沙滩上奔跑。
穿过沙滩。穿过梦境。她恍惚间觉得，自己面前这样清爽干净的少年是挣脱了束缚穿越了荆棘前来见她，向她许诺带她离开。
梦好像无边无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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